57、

 

这是工藤新一在书籍与纪录片以外第一次验证了「火灾现场的怪力」的真实性——用他自己的身体。

 

曾经尝试了无数次都未能挣脱的粗绳被轻而易举的挣断，在周围人惊恐尖叫以及仓皇逃脱的杂乱的脚步声中，名侦探的脑中没有任何的杂念，他凭借腰力霍然翻身，转手便揽住软软倒下的黑羽快斗的腰，两个人抱成一团，朝街旁几步开外的小花坛滚去。

 

没有了碍事的路人，敌人的攻击明显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又有好几发子弹接连没入两人身边的地方，其中两发甚至擦破了名侦探的外套，灼伤了他的手臂。

 

工藤新一搂着生死不明的黑羽快斗躲过一轮攻击，瞄准敌人给手枪换弹的时机翻进花坛里藏好，浑身狼藉的名侦探根本顾不上自己受伤流血的手臂，撑起身子便焦急地捧住怪盗的头想查看伤势，随即就被对方霍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

 

脸颊上沾着若干手机壳碎屑与血迹的怪盗及时掩住名侦探的嘴，“嘘，我没事儿，我看到他开枪了。”

 

饶是黑羽快斗说得轻描淡写，工藤新一也清楚，「看到敌人开枪」与「成功避开子弹」看似是因果关系，然而这两件事情实施起来的难易程度却是天差地别的。

 

毕竟从子弹击出枪膛到袭中目标，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

 

然而即便只是转瞬之息，也给了以余光瞥见了火光的怪盗采取最精准反应的时间。

 

像手枪一类以火药为推动力的武器，会在子弹离开枪口的瞬间出现火光。因为火药在弹膛内燃烧所产生的的燃起会推动弹头飞出枪膛，弹壳则会残留在枪膛中，弹头飞出之后，火药的燃气还会再燃烧那么一小会儿，在枪口放出亮光。

 

设计愈优良的手枪，子弹飞出后燃气燃烧的时间会被压缩得愈短，零星的火光在白天或许还有掩藏住的可能，但在这被浓墨重重涂抹的深夜，尤其是在黑羽快斗视力绝佳的双眼下，是无处遁形的。

 

工藤新一自认为他的反应在普通人中足以堪称出类拔萃，可没想到黑羽快斗的临场反应已经达到了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据黑羽快斗所述，瞥见子弹射击擦出火花的那一刻，他马上意识到在黑暗中是无法准确预判出弹道轨迹，所以就没有贸然选择躲避，而是果断将手指一曲，啪的扣上了工藤新一的手机，并微微拉远挡住头上的要害。

 

工藤新一的手机虽然不是阿笠博士特制的，但以两层精密构造的机械还是堪堪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子弹，虽然场面看上去是火光迸裂惨烈异常，实则虚惊一场。被打烂的只有名侦探的手机，怪盗却是死里逃生。

 

飞快交代完一切的怪盗颇为得意地拍了拍名侦探沾了厚厚一层灰的肩膀，“行了，我们得想办法抓紧时间逃——咦？”

 

怪盗正说着，突然噤了声，他表情凝重的侧倾着头，屏息凝神，仔细辨别着四周的声音，半晌——

 

“袭击我们的家伙走了。”

 

黑羽快斗的语气不自觉地蒙上一层困惑，显然他很费解于敌人的选择，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在由远及近的警鸣声中由不解转变为了然，“看来是有什么人报警了，奇怪，警察怎么来的那么快？总之名侦探我们这就出去……吧。”

 

尾音模糊在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厚重布料中，黑羽快斗眨了眨眼，尚沉浸在紧张与刺激感中的大脑花费了整整两秒钟的时间才搞清楚了状况，他正被藏匿进花坛后便一言不发的工藤新一死死抱在怀中。

 

“怎么了名侦探，该不会刚才那几发小打小闹的子弹就把你给吓破了胆吧？”

 

黑羽快斗用手不停用力揉搓着工藤新一的头，努力让萦绕在彼此周围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不怕不怕，柯南小弟弟，黑羽哥哥给你撸撸毛。”

 

对于怪盗努力活跃气氛的调侃，名侦探不为所动。

 

诡异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黑羽快斗终于等来了工藤新一从嗓子里硬挤出的两个颤音，“骗子。”

 

致力于毁坏名侦探发型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黑羽快斗默然无言，名侦探似乎并不打算从怪盗那里得到回应，他只是收紧手臂，哑声逼问道：“你刚才完全可以毫发无损的躲开子弹，是不是？”

 

“是。”

 

“你怎么可以拿生命开玩笑？！”

 

假装没有感受到工藤新一勒在身上的手臂正在怎样剧烈的颤抖，怪盗慢慢回拥住名侦探不敌外表看上去那样宽厚的后背，叹息着说：“新一，将心比心，我告诉过你的。”

 

记忆力良好的工藤新一很快联想到了当初巷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有错在先的他就理智而言可以理解黑羽快斗此番做法的用意，但情感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就因为我没有及时说明情况？”

 

“不，是因为你想让我眼睁睁看你去送死而无能为力，就像我刚才对你做过的那样。”

 

“……”

 

“很过分对吗？”

 

“……的确。”

 

听到耳畔半是愤怒半是委屈的回答，怪盗哈哈大笑着来回抚摸名侦探的背心，“没办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是我的教育模式。”

 

“这听上去并不像是有什么正面意义的好话。”

 

“纵然意思不好，有效就行。”

 

工藤新一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在紧张感逼迫下大量产生的肾上腺素开始失去效用，右臂上的两道伤口开始源源不断向大脑传递火辣辣的刺痛感，挣断绳子的手腕也疼得厉害，加上失血过多，虽然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名侦探却仍萌生了昏昏欲睡的困倦感。

 

黑羽快斗敏锐的察觉到工藤新一的状态，他支撑住工藤新一摇摇欲坠的身体，贴着名侦探的耳朵轻声哄道：“你累了，休息一下吧，新一。”

 

“嗯……”

 

黑羽快斗很清楚一分钟前他差点死于枪击的事情将会给工藤新一的心理造成了多么强烈的冲击与惊吓，可他并不为当时冒险的决定感到后悔。

 

在他看来，工藤新一就如同一个蚌，柔软的内心里蕴藏着令人为之倾心的宝藏，然而，一旦他想要踏进那一片柔软的地域，无论是小心翼翼，还是大刀阔斧，名侦探都会立即缩回到两个贝壳的中间，同时把两个贝壳紧紧地合拢，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将他拒之在外。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凭借耐心、毅力与智慧，竭尽全力攻破那一道“铜墙铁壁”。

 

持续的思考被骤然穿透树枝的手电筒刺眼的光芒打断，单手拥着工藤新一，大喇喇坐在地上的黑羽快斗笑着朝表情凝重的高木涉与佐藤美和子摆了摆手。

 

看上去好不狼狈的怪盗先指了指自己凝满血污的左脸，接着点了点蜷缩着睡他怀中同样狼狈不堪的名侦探。

 

“嘿，这里有两个可怜的伤患，能麻烦你们先送我们去医院吗？”

 

无论是高木涉还是佐藤美和子，似乎都对此次被袭击的人是工藤新一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敦厚老实的高木涉在佐藤美和子目光的示意下朝黑羽快斗伸出手，似乎是想接过他怀中的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摇首婉拒了高木涉的帮助，独力稳稳地架起工藤新一，在匆匆赶来的两位警部持枪戒备的严密保护之下坐上了警车。

 

待四个人在车中坐稳之后，坐在驾驶席上的佐藤美和子猛地一踩油门，手下方向盘一打，自带急促长鸣BGM的警车飞也似的朝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家医院直奔而去。

 

堪称狂野的驾驶方式让高木涉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地攥紧了锢在身上的安全带。急速飞驰的警车很快便驶离了还存在被袭击可能的危险地域，头上沁出冷汗的警官长舒一口气，扭头望向坐在后座的两人，干笑两声。

 

“那个……工藤君没事吧？”

 

将工藤新一安置在座位上之后，黑羽快斗才借着车内那一点昏暗的灯光从名侦探右臂风衣颜色上发现了某些端倪，继而在风衣上找到了两条被子弹擦过的口子。此刻因自责而饱受煎熬的怪盗根本无暇回应高木涉关切的提问，他手下使劲，用力撕开名侦探的衣袖，接着用干净的手帕小心地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污，很快，呈凹陷状的狰狞伤口便闯入了黑羽快斗的眼帘。

 

怪盗低声咒骂着自己的疏忽，痛心地轻抚遍布在伤口周围那些隆起的水泡，抬头看向还没移开目光的高木涉，“他被子弹划伤了，我需要给他清理伤口，有湿巾吗？”

 

作为一个汉子的高木涉愣了几秒钟，然后尴尬的摸了摸口袋，“呃，不好意思，我平时不用那种东西的。”

 

黑羽快斗垂眸扫了一眼被浸得发黑的手帕，再次抬头，“有纯净水吗？”

 

连续怒闯了三个红灯的佐藤美和子飞快的回答道：“有，就在我的包里。”

 

无需佐藤美和子下指令，作为已经成功采下了警视厅这朵高岭之花的幸运男人，高木涉已经默契的从恋人的包里翻出了还没有开封的纯净水，递给了黑羽快斗。怪盗利索地咬开盖子，将手帕冲洗干净，然后捏着拧干的手帕，细致的清理起名侦探手臂上的伤口。

 

即便动作再轻柔，伤口被触碰的痛感难免会刺激到尚在昏睡中的工藤新一，只要名侦探因为痛楚不适地皱眉或者颤抖，黑羽快斗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贴着工藤新一被汗水打湿的额头，轻声咕哝着抱歉，或是不停用手指温柔梳理对方耳边的碎发。

 

高木涉与佐藤美和子交往的时间也不算短，自认也有过不少甜蜜的经历，可当他看着那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依靠在一起，明明是很单纯处理伤口与安慰的动作，却给人造成那两个人正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彼此亲昵的错觉。老实敦厚的警官老脸一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时竟有些耳根发烫，不好意思再看。

 

沉迷飙车的佐藤美和子抽空瞥了自家老实男人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啊，没什么……”

 

高木涉说着用力搓了搓脸，歪着身子凑到佐藤美和子的耳边悄声道：“那个……和工藤君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是谁啊，你认识吗？”

 

佐藤美和子在后视镜里仔细观察了一下黑羽快斗的相貌，并与记忆中曾经接触过的，与工藤新一相关的所有人飞速的比对了一遍，“不，我不认识他。”

 

高木涉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警官在后视镜里偷偷注意起后座两位少年的一举一动。

 

黑羽快斗刚刚帮工藤新一清理完伤口，安下心来的怪盗似乎是浑然忘却了自己的左脸上还有多处划伤，也是一片脏污这件事，直到汗水顺着额头流淌到伤口处，犹如被蜜蜂狠蜇了一下的痛感传来，黑羽快斗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瞧着少年捧着脏兮兮明显没法再用的手帕皱着脸很是纠结的模样，高木涉从恋人的包中翻出了一块手帕，朝后座递了过去，“用这块吧。”

 

接过手帕的黑羽快斗简短的道了谢，将怀中的工藤新一小心翼翼的安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确保名侦探的姿势不会压到手臂上的伤口之后，怪盗才用剩余的纯净水晕湿手帕，对着后视镜里自己的左脸，开始动手清理起自己脸上的污痕。

 

清除掉黏在脸上的碎屑及污痕，专注经营自身形象一百年的黑羽快斗痛心疾首地捧住伤痕累累的左脸，长吁短叹道：“惨了惨了，这次铁定要毁容了。”

 

视疤痕为勋章的高木涉同志并不能理解这种悲愤的心情，反倒是佐藤美和子感同身受的安慰道：“放心，伤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这句话由美丽的佐藤警官说出来还真是相当的有说服力呢。”

 

高木涉讶异回头，“诶？你认识美和子？”

 

不仅熟悉佐藤美和子，甚至还多次假扮过其恋人高木涉的怪盗礼貌一笑，“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二位。”

 

这次惊讶的人换成了佐藤美和子，美丽的警视厅之花深深蹙眉，“可是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你。”

 

“这个嘛，情况有些复杂。不如我来给两位重演一下当时的情景？”

 

说完，黑羽快斗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再开口时发出的已经不再是清爽的少年音，而是甜美的少女音，那个声音黏黏腻腻的说道：“新一君，我不是说了么，就算你不给我钱我也愿意陪你。”

 

显然，一个月前在病房里发生的事情已经给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几乎是黑羽快斗一开口，坐在前面的两位警官便不约而同的绿了脸，看上去十分的有夫妻相。

 

这厢，怪盗还嫌给前面两位造成的冲击不够大，继续掐着嗓子，扭扭捏捏的撒娇道：“别害羞嘛，新一君，新一君的拔娜——”

 

接下来的重磅刺激绝非高木涉所能再次承受得住的，面红耳赤的警官手忙脚乱的抹去曾经还在脑海中浮想联翩了很久的香艳画面，并大声地打断了黑羽快斗接下来的话。

 

“呜哇啊啊——你不要继续说了，我我我我知道你是谁了！”

 

相较于旁边那位的慌乱，佐藤美和子则冷静得多，虽然脸色乍看上去也是难看得紧，手握方向盘的警官冷静道：“这么说，工藤君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你？”

 

黑羽快斗泰然承认：“没错，就是我。”

 

对方的态度如此坦诚倒让佐藤美和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黑羽快斗见状继续道：“请原谅我迟到太久的自我介绍，我叫黑羽快斗。”

 

高木涉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震惊模样，托着下巴防止它跌落的警官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黑羽君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黑羽快斗仿佛听到了什么巨好笑无比的话般抖动着肩膀笑了许久，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用带着颤音与笑意的声音给出了解释。

 

“这还用问嘛，当然是为了恶作剧啊。谁让名侦探当时不过问我的想法就自作主张决定把我赶走。”

 

高木涉突然就意识到了他贡献给工藤新一的那一万块的真正用途，而佐藤美和子则因为怪盗的话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对着黑羽快斗多看了好几眼。而我们的怪盗在敛去了脸上笑意之后，将名侦探重新揽回怀中。

 

黑羽快斗用手扣住工藤新一的双耳，藏匿于碎发后那一对儿有别于工藤新一湛蓝瞳色的靛蓝，却同样深邃的眸子里流露出远远超出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我有事情想请教，不知二位警官可否为我答疑解惑？”

 

两位警官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决定由在恋人关系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佐藤美和子作为两人的代表。

 

警视厅之花谨慎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小段子的分界线———

有关名侦探受伤后的日常——

“名侦探你是我的。”

“是是是，所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想去卫生间。”

“你都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放开你？”

“……”

工藤新一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碎碎念的分界线———

 

怪盗即将迎来他第一个盟友，鼓掌鼓掌，呱唧呱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