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c Feeling———

 

自打注意到有两个仿生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聚集在门口的群众的气势就变得异常高昂，几乎让拦在门口的三位警卫人员压制不能。群情激昂的抗议声在冲矢昴抵达警视厅的大门，与一群人隔人相望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冲矢昴环视一周，仔细端详着每一个试图闹事的人的面容，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面带微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耐心出奇的好。

 

正可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冲矢昴这一举动让原本想持续造势结果却见了他这副平易近人的淡定模样的普通群众一时间熄了咄咄逼人的怒火，而藏匿在这群人当中心怀鬼胎试图借机生事的人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冷不丁见到冲矢昴不痛不痒不急不躁的淡定模样反而一时间猜不透他的身份，更因摸不准他的来意而变得投鼠忌器。

 

真正想闹事的人和被煽动的群众双方都得不到预期当中的回应，不出五分钟的时间，这场因一头热而掀起的声势浪潮便宣布偃旗息鼓，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冲矢昴这才好整以暇的开口，“现在全国犯罪率居高不下，警视厅待办案件实在繁多，来往人员身份复杂，为了各位的人身安全着想将各位拦在警视厅门外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各位见谅。”

 

保持诚恳的神色、谦和的态度的同时，还要把场面做足。一番客套之后，冲矢昴深深地鞠躬，此举真是给足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任谁想挑错处也挑不出来。就连原本对他很是有成见的警视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啧啧啧，以静制动、以退为进、兵不血刃，这手段还真是漂亮啊。”

 

先前一路牵着工藤新一走过来，又故意落后了好几步将自己同搭档完全边缘化的黑羽快斗对着冲矢昴的背影连连咂舌，扭头对着仿生人说教道：“光是嘴厉、脑灵有什么用，还要至少看上去心善面和。这才是一个谈判专家应该有的职业素养，你还不快记笔记、划重点！”

 

警视的苦口婆心到了工藤新一那里就只剩下了六个点：“……”

 

“如果在场的各位有什么想咨询的问题，欢迎您进来说话。”直起身子后，冲矢昴抬臂做了个请的动作，“无论您有什么样的困扰或者是疑惑，我都将竭诚为您服务与解答。”

 

冲矢昴这一发言俨然已是将自己置于东道主的位置，暗示自己警视厅话权人的身份。工藤新一总有一种任凭对方继续下去会让事态发展得更为复杂的不祥预感，眉头一皱便要抬步上前，不料被黑羽快斗死死地拉住。

 

“刚嘱咐过你，怎么这会儿就全忘了。”

 

警视拖着长音说了句话的功夫就将仿生人扯回到身侧，“你放心，他既然敢这么说就是料定了那群人不敢进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生不起什么事端。”

 

工藤新一自然清楚这群丢了工作、在竞争中被淘汰的人大多都沉迷酒精、精神萎靡、莽撞而没有主见。现在他们之所以能成群的聚在警视厅大门口，与其说是受到了有心人的煽动而引发的从众效应，不如说他们考虑的是如何趁机谋求利益，并从中分一杯羹。

 

因利而聚，终究会利尽而散。不能长久的事情自然不足以为忧，乌合之众也不足以为惧，可冲矢昴不同，他身份复杂、立场微妙且目的成谜。虽说一直以来的合作还算愉快与默契，但工藤新一对他总是多一层出于本能的忌惮与戒备。

 

本能这种东西作为一个概念它既说不出一个道理也找不到什么根据，仿生人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片刻，决定暂且引而不发，到时候见招拆招。

 

一连两次主动挑起话题都石沉大海没得到半点回应，黑羽快斗收回巡睃在冲矢昴身影上的目光，转而端详起工藤新一的一举一动。

 

半晌后，警视笑眯眯地贴过去，“我让你学冲矢昴你生气了？”

 

忙着紧盯事态发展的仿生人回以莫名其妙的眼神。

 

警视摩挲着下巴，“那就是听我夸他你吃醋了。”

 

仿生人莫名其妙的同时回以耐人寻味的挑眉。

 

警视搔了搔后脑勺，“都不是的话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仿生人肉眼可观察出来的所有情绪皆碎了，他眯着半月眼粗暴地拽过警视的手，在对方被强制摊开的手掌中心写下了几个字——

 

“不是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开口吗？”

 

“……”

 

前脚刚提醒过工藤新一回过头来自己又忘了这一茬的黑羽快斗反手攥住仿生人的手，笑眯眯地黏了上去，“那是让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又不是不让你和我说话。”

 

身上挂了个警视、被迫承载了两个人体重的工藤新一东倒西歪地站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像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扭看得一旁在前台接电话的妹子眼睛都直了。

 

冲矢昴假装没注意到后面两个小家伙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腻歪起来了，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承诺，将眼前的事端平息。他耐心地等了又等，确定真的没有人愿意做那只出头鸟来同他进行谈话便垂下手臂，微笑道：“在场的各位有事就请进来说话，如果各位都没有事的话，就请离开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大多都萌生了退却的意思，却又舍不得到嘴的肉飞了，最后，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喊道：“我、我们不进去！就在这里说话！”

 

“这……”冲矢昴微微蹙眉，露出困扰的表情，不过很快他便舒展眉头，重露笑容道：“在场的有这么多人，你们一人一句我一个人恐怕应答不过来。我若顾及不全再怠慢了其中的哪位，损害了警视厅的名誉事小，辜负了各位对警视厅的信任事大。到时候场面混乱不说，各位也未必能将自己的想法与问题传达过来，没有办法进行交流的话事情便不能得到解决，恐怕这不是各位乐见的结果吧？”

 

抛出一个棘手的问题后，冲矢昴略做停顿，一方面要让在场的所有人明白利害，另一方面是为了享受在场所有人眉头紧锁的困顿模样。

 

大约过了一分钟，冲矢昴满足地清了清喉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们派出一个代表同我们警视厅进行交流，这样才能将双方的意思传达清楚，才不至于让各位都白跑一趟。”

 

廉价的感情牌不足以撼动这群闹事者，但触手可及的利益可以。听了冲矢昴的话，才刚拧成一股绳的闹事群众又散开了花。每一个人都急着为自己谋求利益，登时便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嚷嚷了起来。

 

冲矢昴侧耳聆听了半天，净是一些让仿生人退出市场，给有血有肉的人类让路之类的言论，再有就是要求为失业者提供赔偿之类的发言，毫无新意不说，更突显了这群人不肯作为的可悲。

 

又耐心地在嘈杂声中忍耐了五分钟，冲矢昴重重拍手，用清脆的掌声吸引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我们时间有限，不知道各位商量的结果如何？是否推选出了合适的代表？”

 

一群人傻了眼，五分钟的时间哪里够啊，再来五十分钟也未必能选出一个能代为发言的人啊。可要说没有推选出代表，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下一次能不能由这个好说话的仿生人来接待真说不准啊。

 

各怀心事的几秒钟寂静之后，空气里突然炸开了锅。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往前扑，每一张面孔都是如出一辙的贪婪与疯狂。

 

“我来！”

 

“走开，让我来！”

 

“凭什么让你来，应该由我来当这个代表才对！”

 

“呸，为什么要由你来当这个代表，你算什么东西？！”

 

“你才是算什么东西！我可是从一大早就守在这儿了，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哼，我还说我昨天晚上就在这儿了呢！”

 

“你——”

 

由冲矢昴控制住的局面稳定了不到十几分钟就瞬间全盘崩塌，与一开始所不同的是，这群人攻击的对象从警视厅、仿生人换做了他们自己。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地诋毁着对方来试图拔高自己的形象。

 

有为言语不和而大打出手的人，也有被牵连而被迫反击的人，更有人试图借机挤到门前试图充当这个代表而又被群起而攻之。乌泱泱的一群人在警视厅的大门前或打或骂，总之闹成了一团，这场以人心主导上演的大型闹剧看傻了三位警卫人员。

 

冲矢昴还不忘时不时抽空煽风点火一下：“请各位不要冲突，只要推选出一位代表即可，我们一定会尽量听从以及满足这位代表的要求。”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下子一群人更是为了争抢这个名额而闹得不可开交。

 

“这……”一个警卫人员有些看不过眼，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工藤新一，见对方并没有下达什么指示便只得凑到冲矢昴的身边悄声道：“真的不用控制一下场面吗？”

 

“都是小打小闹，出不了人命的。”

 

这都见血了离出人命还远吗？

 

见提意见的警卫不赞同地抿了抿嘴唇，冲矢昴出言安抚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周围所有人也都是不为所动的模样，警卫再有什么意见对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也说不出来，也只能悻悻地搓了搓鼻子，重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浑身肌肉紧绷，显然随时做好了冲出去制止这场闹剧的准备。

 

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当个小小的守门警卫的确是可惜了。

 

冲矢昴这样想着，调转视线望向另外两个人所在的方向。此刻黑羽快斗正挂在工藤新一的身上歪着头认真打量着那个警卫员，两个人视线交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大门的闹剧仍在继续，闹事人内部彻彻底底乱成一锅粥的混乱景象让冲矢昴有些失望外加凝重地拧紧了眉。

 

莫非这真的是一个无组织无纪律单纯是由被煽风点火了的无知群众自发组织成的团队？

 

带着疑问，冲矢昴又细细地观察起每一个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和细微的表情。在他看来，这群人的的确确在为了争抢利益而竭尽全力的互相攻击。

 

看来，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冲矢昴用手轻轻推开了护在他前面随时准备出动的警卫员，随手扶起了一个被揍倒在他脚边的矮胖秃顶男，“哎呀，您直接就扑到我的面前了。”

 

帮着这个男人拂去身上的碎屑与灰尘，冲矢昴微笑道：“您愿意当代表来结束这场闹剧吗？”

 

男人点头如捣蒜，仅剩的一圈儿灰白掺黑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抖来抖去，看上去异常的滑稽，“我愿意，我愿意啊！”

 

“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一个足足有一米九多然而却只瘦得就剩下一把皮包骨的男人开口，低沉的嗓音配合着他过高的颧骨和阴鸷的目光看上去令人脊背发凉遍体生寒，“一头猪当代表，别惹人发笑了。”

 

一石激起万千水花，顿时抗议声群起——

 

“就是，凭什么让他来做代表？问过我们的意见了吗？”

 

“不同意，我们都不同意！”

 

冲矢昴对于这个展开并不意外，但是还做出了一副讶异的面孔，他松开搀扶着矮胖男人的手，环视了一圈，苦恼道：“那由谁来当这个代表呢？总得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才行啊。”

 

“我来！我来！”

 

“不，我来！！”

 

“都走开！让我来！”

 

最初的闹剧重复上演之后，场面猛地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过是重新回到争论不休的开头，继续走那个绕不出去的圆形轨迹。

 

“如果我当不上这个代表，那别人也别想当这个代表。”

 

不知道是谁先开头，最早喊出了源于内心深处的恶意，然后接二连三的，响应的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对！要是那样就谁也别当这个代表了！”

 

“没错！就算不能便宜了我，那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要当不上就谁也别当！”

 

有了新的目标之后群情激昂，声势甚至比他们一开始聚集在警视厅大门口时还要大，这群人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而冲矢昴距离达成目标、兑现诺言只差一步之遥。

 

“各位请冷静下来，无论谁想要当这个代表我们警视厅都来者不拒，一会儿请有这个念头的人待会儿留下来就好。”

 

所有人的眼中都掠过一抹喜色，紧随其后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算计。冲矢昴轻蔑地抬了抬唇角，又飞速落下，谦逊道：“不过我们只接受一位代表，所以……”

 

“……”

 

原本簇拥在警视厅大门口的人你盯着我，我瞪着你，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人群开始散去，他们不再挤在大门口前，一少部分的人选择离开，而更多的人选择留在警视厅的附近来回乱转。

 

这些人既舍不得难得机会，又不愿意白白看着其他人将好处吃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互相监视、互相戒备以及互相干扰的微妙状态。不仅如此，他们还自发驱赶走其他试图来闹事的人，确保获取利益的机会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掌心。

 

“呵，多可悲啊……”

 

冲矢昴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换来了警卫员不解的一瞥，他晃了晃头，转身走到工藤新一的面前，“你怎么看？”

 

仿生人一动不动外加默不作声，“……”

 

黑羽快斗只得无奈地叹息道：“我庄严宣布，新一你可以说话了。”

 

仿生人这才开口，他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事情被解决而变得轻松，反而很是凝重，“如果真的有人跳出来控制住局势、选出一个代表倒还好，他们表现得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件事反而就不简单了。不是水太浅，就是水太深。”

 

“是啊，毕竟有迹可循比无迹可寻可要单纯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冲矢昴突然对黑羽快斗道：“你又怎么看，黑羽警视？”

 

歪着头，脑门戳在工藤新一下巴上的警视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眼珠，轻松惬意道：“世界上并不存在无迹可寻的事，所以只要等到它变得有迹可循的那一天不就好了吗？”

 

冲矢昴点了点头，看向黑羽快斗的目光里多几分欣赏，“你这个人倒看得透。”

 

“人人要都像我这样不去庸人自扰那早就世界和平了。”

 

警视伸了个懒腰，又跟一个膏药一样黏回到仿生人的身上，“那样他们就会发现，把仿生人当成自己口诛笔伐的对象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是啊……”冲矢昴隔着透明玻璃注视着那群不肯离开的人，表情冷漠，“做出了放弃那些有血有肉的人，选择仿生人的决定的，不正是人类自己吗？”

———TBC———

毕竟有合集了，所以食用须知我也省了，就直接上正文吧，大家看着也舒服。

本次更新5000字，码剧情的时候很爽、尤其爽、特别爽。

正如本章标题所说，这一章探讨的就是人心。

人心究竟能有多丑陋，人心究竟能有多美好，都取决于内心的一杆秤。孤独着去行善的人终究是少数。不是有一句话叫——一个人不敢做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就敢做了。为什么？这就是从众效应。责任均摊，反正不是只有我做了恶事，还有人陪我一起。所以就突然有了胆量、有了勇气，真.恶向胆边生。可当牵扯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这种‘共同作恶’的关系又会瞬间分崩离析。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因利而聚，终究也会利尽而散，人心如此，世事也皆如此。

所幸的是真诚善良吸引真诚善良，利欲熏心吸引利欲熏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之言，字字珠玑。所以这个世界远远不算绝望，也希望大家看过这一章之后不要被这里这群人暴露出的丑恶而感到压抑。

当然创造了这个神奇结果的是赤井的语言艺术，为赤井鼓掌（啪啪啪）。

最后说一说仿生人和人类之间的事情。其实接触底特律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为什么游戏中的人类所针对的对象会是仿生人，明明选择弃用人类作为劳动力的正是人类自己。不给人活路的也正是人类自己。

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可怕极了。满眼都是人吃人、人吃人、人吃人的荒唐言。

最近应该都会日更，想尽快完结掉它，愿意留评的人就留下你的评论吧。